陈美超回忆录之10:
难忘的岁月 陈美超 1965年秋,我高中毕业后,应聘到北流县民乐萝村小学教书,四年后调回北流县陵城镇工作,在北流陵城小学退休。回顾离开民乐萝村小学至今,时光飞逝了半个世纪之多,但在民乐萝村小学工作的那些日子,竟成为我终生难忘的岁月。 1965年9月,我背着简朴的行李踏进民乐萝村小学时,夜幕已降临。当晚,没有晚饭吃,无房子住,校长安排我与一个住校老师的母亲孖铺。第二天校长又安排我担任一年级的算术课(即现在的数学课)。校长和两位老师来听了我上的算术课后,没给提什么意见。之后校长又对我说“现安排你住入教师办公室隔壁的一个房子”。当我打开这房子门时,只见房子中什么家俱都没有,只有一张布满尘埃形似乒乓球台大小的台。于是我提着简朴的行李放在这大台之上,这张大台便是我的床铺兼安放东西、备课、批改作业之处了。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才搬进另一间象样点的房子。之后,有个老师偷偷告诉我,你睡的这张大台,原来是萝村云山寺庙用来盛放供品、拜神用的,竟给你做床用了。听后,我心惊片刻,静下,我想我居然成为了萝村云山寺庙的供品!幸得没被神灵吃掉我啊!不过我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神鬼的。故自从我入住到搬离那房子的日子后,我的身体都是那么的健康! 原来民乐萝村小学的校址就是萝村的一座破旧的小庙宇,名叫云山寺。村民在这间庙宇里办了一间小学校,校园是那么的美丽。记得当时校园里有红艳艳的喇叭花、指甲花,四季飘香的桂花,长生的铁树和好几株高大参天的大荔枝树。特别是每年的三四月间,荔枝花开花香,那荔枝花蜜香味和桂花香味飘逸在校园里,校园里小鸟在荔枝树捉虫子的啾啾声、蜂蝶采蜜的嗡嗡声与小学生读书的朗朗声交汇成一支美妙的山村交响乐曲,这种美景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啊。在这美丽的校园里,我领着学生做广播体操,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讲故事,教唱歌,读毛主席语录……度过了半年多美好的山村小学的教学生活。 但好景不长,不久,那轰轰烈烈的四清运动(即“清政治,清思想,清经济和清组织”)的浪潮,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到校园中来,顷刻间,民乐萝村小学象全国各地的学校一样天天停课,集中到学区,听学区领导传达中央文件,搞四清,写斗私批修的材料,写斗私批修的自我检讨。当时,我想不通,我是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教师,我能有什么私可斗?有什么修可批呢?于是我写不出半个字的自我检查,我交白卷了,挨批评了。特别我遇见县里派来的四清工作队时,从不点头哈腰不问好。66年的暑期,全北流县的中小学教师集中在北流中学继续深入搞批斗教师队伍中的封资修思想,提高思想觉悟,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听传达中央文件,听最高指示,听各学区斗私批修的先进事迹,再结合各学区各学校小组的情况,写检查材料,进行大鸣大放,什么根据也没有的大字报都可写。用纸抄成大字报张贴于各学区住地及批斗会周边的墙上、专栏里。一天吃晚饭时分,我到膳厅用膳时,刚走到下膳厅的台阶时,见到在台阶上放着一块黑板上面贴着一张大字报,标题:《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陈美超》,与标题并列画着个“陈美超头像”。标题下面罗列了十大罪状:1、反对党的四清运动,2、不积极参与写斗私批修检查;3、说四清运动的怪话;4、反对党毛主席派来的四清工作队;5、写斗私批修检查时伏台睡觉;6、听传达文件不做笔记;7、斗私批修会上不发言;8、不积极参与写大鸣大放的大字报。9、见四清工作队不问好。10、不积极揭发四不清坏人。此时此刻凡到膳厅吃饭的人,无不驻足观读这张大字报。多数人看后付之一个冷笑,并低吟道“单凭这么个十点,就定一个人是反革命分子?简直是乱弹琴!吓人太甚!”……我读完这无端端的无中生有的大字报后,被吓傻了,心情沉重,连饭也吃不下,返回宿舍痛哭。后又被同室一名斗私批修干将汇报给小组领导。晚上,我被揪出小组会上狠狠地批斗。之后,还勒令我赶快写好斗私批修的自我检查上交,严禁我请假外出,不准我上街买东西,不准我回家(我家就在陵城镇岭头街今新芝街)。就这样我心中带着伤痛,整天是头低低、眼湿湿地度过了这一漫长惊恐的斗私批修暑期。后来又有一好心老师告知我,乱写我大字报的人,就是民乐万平小学的代课老师黄×国。我想,这个家伙就是林彪派到广西北流的一名干将。后来他削尖脑袋,层层往上钻,竟钻进了北流镇政府当了一名管教育的干部,在文化大革命后的处遗(处理文化大革命遗留问题)工作期间,他仅受到一丁点处分,他还是那么得意。我恨死了这个家伙了,希望老天爷早日收拾他。 再说,四清运动末期,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又轰轰烈烈地从中央到地方展开了。此时广西和全国各地一样分成两大派。北流县民乐也不例外,分成两派。其中一派是多数人的派别,称为“无产阶级革命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另一派是少数人的派别称“4.22”,是66年4月22日成立的,简称4.22。多数派拥有党政军大权,自称是捍卫党中央派别的保皇派。少数派是由工人、农民、学生和社会上无业的人员组成的派别,也是誓死保卫党中央的派别,但手中无权。文化大革命时,这两个派别经常用大鸣大放、传单、大字报、大辩论宣传自己的派别如何誓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有时多数派在辩论中辩不过少数派时,就用自身拥有的大权压榨、围剿、杀害少数派的无辜之人。我目睹过北流在文化大革命的67年8月23、24日,北流的多数派的人头带藤帽、手拿钢钎、铲柄、尖刀围剿杀害北流少数派的惨景。这时,在民乐学区小学的教师队伍中,95%以上的都是支持多数派的,我见到乱写我大字报的那家伙黄×国也是支持多数派的,于是我坚决站在支持少数派一边,与黄姓的家伙对着干。当时我和民乐南庆小学的陈雾霏老师、民乐旺村小学的王云嫦老师三人一起写了一个支持“4.22”的严正声明,署名为“红色娘子军”。当我们这一的声明刚贴出,墨迹未干,我就被萝村小学的联指干将揪出到小组上,被恶狠狠批斗了一番。(因我家庭成分是小贩,又是军属,小弟是解放军),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只勒令我赶快写好斗私批修的检讨上交,写为什么要支持4.22?并严禁我请假上街和回家(我家就在陵城镇岭头街今新芝街),不准我外出买东西。一时间,学区中许多人都给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不敢向我靠近半步。这时刻我的思想苦闷到了极处,但决不轻生。而王云嫦老师、陈雾霏老师、她们就更惨了。王云嫦老师(家庭成分是富农)被挂一牌子在脖子上,由几个联指干将押着,游民乐圩几圈,游圩过程中被多数派的人拳打脚踢,游回到住地已是遍体伤痛。陈雾霏老师(家庭成分是地主)被联指干将押着,要她戴上一顶比她高出8寸的大高帽,胸前挂一块写着“打倒地主女陈雾霏”的牌子,到民乐圩中心的舞台上,要她跪在一张书桌上,之后那些联指干将便轮番上台批斗陈雾霏老师,其中有一姓胡的女教师拿着一根一米多长、宽三指手大的竹鞭,气势汹汹冲上台上,劈头劈脑抽打陈雾霏老师,还用各种莫须有的罪名、罪状漫骂陈雾霏老师。就这样陈雾霏老师被打得鼻青眼肿,鲜血直流,痛得欲哭无泪,无力呻吟一小声。之后又由好几个学区中的联指干将押着头戴高帽的陈雾霏老师先游一次民乐圩,后再押着陈雾霏老师步行游出北流街,在走出北流街的路上,陈雾霏老师有时走得慢一点,就被挨拳打脚踢。当陈雾霏老师被游斗完毕,已遍体鳞伤瘫倒在地。当回到自己的房时,只见房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联指干将说是搜查她的反革命资料。但他们什么也搜集不到,只搜到雾霏老师的几封恋爱信件。这些联指干将又迫不及待地将这些信件抄成大字报张贴于墙壁上。这真是一个荒唐之举!但在当时有谁敢一吐半个字呢? 还有在民乐南庆小学门前有一株大榕树。我不会忘记,全民乐学区的老师集中在这大榕树下开了一个批斗刘业勋校长的大会。会上联指干将把许多莫须有的罪状强加在刘校长身上,威迫他认罪。但刘校长就是不吭声。那帮批斗的干将气得恼羞成怒,七手八脚用麻索把刘校长的一边手姆指和脚姆指勒实,再把刘校长吊上5米多高的大榕树杈上,并不停用竹鞭子抽打、漫骂……刘校长被吊打痛得大喊,那撕心裂肺痛苦的喊声震天动地,一时间晕死过去,干将们将他放下又用冷水泼醒。此时刘校长被勒的脚、手姆指的皮被勒脱见到骨了,并血流如注。目睹这一惨状,我心中在流血,眼里在流泪。我长久背过身去,不敢直视这一切。文化大革命之后。凡被联指批斗过的老师都得到了平反,恢复了名誉,得到复职,过上幸福生活。王云嫦老师在柳州工业区小学任教至退休;雾霏老师在北流卫生学校任教至退休;刘业勋校长在北流陵城初中任校长至退休,已仙逝了。 但还有一些在文革中打人的人逍遥法外未受到惩处,就让老天爷去收拾他们吧。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文化大革命后,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北流陵城镇,先后在北流陵城镇东方红小学、北流中学、北流兴无小学、北流陵城初中和北流陵城小学工作直至退休。在以上每一个学校工作期间,我都是快乐幸福的。这快乐的工作时间大于在民乐萝村小学工作的时间,但在民乐萝村小学工作短短的时间,却成为我终生难忘的岁月。 2018年5月10日 (版权所有:陈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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